[短篇]烈日灼身

「都已經十一月了，怎麼還那麼熱？」

下午五點三十一分的通勤電車上，剛下課的高中生擠得像舊式微珠型洗面乳，散發濃稠的顆粒狀氣味，有些人拉著列車上的吊環，好讓大汗腺透氣，順便讓氣味更濃郁些。打著領帶的上班族似乎對於這種氣味早就習慣似地，連頭也不抬地繼續看著最新一集的《冷知識系列》好打發時間。

「不過聽說明天開始就要降溫了，好像還會下雨的樣子。

上了電車不到幾分鐘，他與他的朋友就穿上了自由得像藍天與白雲的白藍相間運動外套，抗議冷氣開得太冷似地趕緊坐在星期五居然還有辦法找到的角落、吹不到冷氣的位置。

「啊還真是幸運，Y你說是不是？」戴著細框眼鏡的少年問著他。

「大概吧。」Y拿起口袋的手抄小筆記本，若無其事地開始背著英文單字。

「最近總覺得天氣不太穩定。」Y邊看著手上的單字邊說。

「是不是就像你最近的心情一樣？」細框眼鏡少年半揶揄地說著。

Y認真地看著他的朋友，蓋上手上的本本，下意識地拉起袖子，露出有點久沒有曬到太陽，稍嫌白了點的手臂，但大致上還是一般黃種人應該有的那種膚色。

「你怎麼知道？」

「身上的味道啊。」

細框眼鏡少年假裝在Y的身上聞了一聞。

「你少噁了啦！」Y沒好氣地說。

「哈哈哈，好啦。」細框眼鏡少年又偷偷地笑了幾聲。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好不好。」

Y低下了頭，一動也不動過了一分鐘，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一樣。

「欸，D，」Y叫了一下那位細框眼鏡的少年D。「是不是如果什麼事情都不做的話就一定會後悔一輩子啊？」

「…你覺得很重視這份感情的話，你就應該要去做。」D看了一下Y，想了一想說。

「如果事情那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話，我就不用那麼辛苦啦。」

「看就是是你離開，或是他離開，時間會沖淡很多你重視過的事情，但是卻不會完全沖走啊，不去做就是後悔一輩子。」

「但會不會做了反而後悔啊？」

D一時語塞，突然答不上來。

「三個月到現在，他大概也要感受到些什麼了吧，女生不會那麼遲頓，連自己的朋友最近變得有點怪怪的都感覺不出來啦，啊你也不是沒和女生相處過。」D想到的是Y上面有個大姐，下面還有個妹妹。可惡，他居然有妹妹，D默默地想著。

火車窗外的夕陽變得濃烈，像是澳洲的野火不知從哪來的把雲給燒了一把，照得車上的人們像是全身著火似的。

「烈日灼身。」Y看著這樣的光景突然開口。

「又不是蘇共。」D有一句沒一句地吐槽。

車廂的音樂響起。「P站快要到了，P站快要到了，P站快要到了，We are now at P station，下車旅客請注意月台間隙。」用著台灣常用的四種語言說著的月台廣播輕輕地說著。

「啊，我差不多要下車了。」D搭著Y的肩，像是在道別，在他耳邊輕輕地說：「或許最後的時候大家都會烈日灼身下死去吧。」

「明天見，明天模擬考一起加油吧。」Y和D說。

「嗯嗯，明天見。」

D的腳踏出了車廂的門口，藍白運動外套馬上被穿著白襯衫、打著條紋領帶的P中學生人潮淹沒了。

「也許最後大家都會烈日灼身下死去吧。」Y重覆著剛才的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