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位是最後一位病人了,排班總醫師望著人數不多的清單,但是看到最後一個也已經是快要晚上七點的時候了,旁邊的紙上記著剛才call來的待辦事項。
早知道不要每一個病人都看那麼仔細了!但是知道自己不能夠這樣做,因為每個病人殷切的眼神,希望能夠幫助他找到某些可能或者不太可能找到的答案,或許是疾病本身,或許是不是疾病本身,但其實雙方都不太知道是什麼。
唯獨這一位,總醫師嘆了一口氣。
「請他進來吧。」
護理師大聲地叫了病人的名字。
「那我就先下班囉,掰掰。」
護理師直接就走了,像是預測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,所以就不拖泥帶水、乾脆地走掉就好,畢竟也是早就過了他的下班時間了。
不論如何還是得像一般病人一樣對待吧,總醫師心裡想著。
「今天是哪裡不舒服呢?如果沒有哪裡不舒服的話就趕快回家吧,就不批價了。」總醫師無奈地說。
「怎麼又這樣對你媽這樣講話啊,你也不想想你已經幾個月沒有回家了,要不是你哥幫我再問到今天的門診排班醫師是你,我怎麼可能來呢?快吃點東西吧。」病人像是等了太久,或者是說真的等了很久,就等待這一刻,想要趕緊見到總醫師,並叨叨掛念著。
「就跟你說不用了啦,我必須得趕快回去了,連吃飯的時間大概都沒有了。」總醫師望著手機以及一旁的待辦事項,心心掛念著病房。
「你還是和以前一樣,都對別人特別好,對家人就這樣,如果你真的是視病猶親,那還真是糟了。」病人半開玩笑的說。
總醫師似乎有些些慍怒,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,後來只是輕輕嘆一口氣而已。
「如果不是我待的這一科人力短缺,只有兩個總醫師,另一個總醫師不知道每天在醫院幹嘛,這一個月來run的學弟妹也整天搞一堆飛機出來,連個procedure也常常會failure,我認真去教他,他還會說『啊我明明就還好』,媽的整天在這邊處理post-procedure infection然後整天都要會診外科去debride就好啦,這種素質的,媽的。」
似乎把這幾個月以來的壓力想一口氣釋放出來繼續說。
「次專考試也快到了,paper也就差最後一哩路,每天被老師電得頭上冒煙,學弟妹和partner又每天就這樣搞我就好啦。」
「啊你就是這樣,神經質又發作了,從小時候就這樣,還記得你國中有一段時間壓力大得每天都睡得不好嗎?偶爾還是要回家一下,給爸爸看一看,前天才是他的生日呢,前幾天不是才記得叫你祝他生日快樂嗎?一定又忙到忘記了吧。」
總醫師完全忘記了這件事。
總醫師的電話響起熱情的鈴聲,病房護理師冷冷地說:住院醫師的中心靜脈導管插上不去,趕快請總醫師回去幫忙。
「不得不離開了,媽,你回家的路上小心。」總醫師只能趕快走了。
「記得不管什麼時候隨時都可以回來,我和爸爸一直都會等你。」
後來總醫師匆匆把所有事情都忙完了,可是他一直看不清楚自己白袍上的名字。
*文章首次於20180324發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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